安徽工业大学 孙先文
发生于一百多年前的甲午黄海鏖战，是“人类战争史上第一场大规模铁甲舰参加的海战”[1]。海战的结果，北洋舰队损失五艘军舰，死伤官八百余人；日本舰队五艘军舰受重伤，但无一舰沉没，官兵伤亡六百余人；北洋舰队大失其利。对于此次海战失利的原因，历来众说纷纭，观点不一。笔者认为，浸透于北洋海军整个肌体的腐败是甲午海战败北的主要原因之一。北洋海军的腐败，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：
一、军纪不振
北洋海军是清政府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的心血结晶。客观地说，同淮系陆军及其他军队相比，北洋海军在官兵素质、战斗力方面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。西方人士曾评论说，北洋舰队是“目前中国唯一具有战斗力的一个舰队。同时，它还是中国舰队中最难对付的一个。”[2]然而在19 世纪90 年代的头几年里，北洋海军的纪律明显松弛。时任北洋行营翼长的周馥就曾指出：“余订《海军章程》，赏罚各有条例。而将官多不遵行。相国阅操亦示宽大，谓此武夫，难拘绳墨。”[3]根据《北洋海军章程规定》，除了海军提督以外，总兵以下各官，皆终年住船，不建衙，不建公馆[4]。然而北洋海军总查英人琅威理离职后，纪律“渐放渐松，将士纷纷移眷，晚间住岸者，一船有半”[5]。提督丁汝昌甚至在刘公岛上盖屋出租，收取租金[6]。新添水手不进行严格训练，“皆仿绿营习气，临时招募，在岸只操洋枪，不满两月，派拨各船，不但船上部位不熟，大炮不曾见过，且看更(夜间放哨)规矩、工作号筒(旧时军队中传达命令的管乐器) 丝毫不谙(熟悉)。所以交战之时，炮勇伤亡不能顶补，只充死人之数”。舰队炮术训练也是图具虚名，训练时“预量码数，设置浮标，遵标行驶。码数已知，放固易中”，“徒求其演放整齐，所练仍同皮毛，毫无稗益”[7]。更有甚者，北洋海军还用军舰载客跑运输挣钱，甚至利用军舰的豁免权，从朝鲜走私人参[8]。当时的北洋舰队将领们对海军自身的致命弱点也有深刻认识：“我军无事之秋，多尚虚文，未尝讲求战事。在防操练，不过故事虚行。故一旦军兴，同无把握。虽执事所司(虽有专管仪仗旗号的部门)，未谙款窍，临敌贻误自多。”[9]凡此种种，无不表明北洋海军的军纪败坏已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。黄海海战时，北洋舰队鱼雷艇“福龙号”向敌舰“西京丸”连发两枚鱼雷，均未击中敌舰；最后一次发射时距离敌舰仅仅40 米，只因给鱼雷设定的深度搞错了，虽已击中敌舰而竟没有爆炸[10]。可以说，战斗中的这一微观事件集中暴露了北洋海军平时军纪的败坏。黄海海战之所以失利，平时训练弄虚作假，缺乏战术背景是一重要因素。
二、贪污成风
晚清，贪污成为官场的一大痼疾。北洋海军作为时代的产物，不可避免地深受其影响。北洋海军的军需事务均被视为肥缺，参与购买军火者大多接受外国军火商的贿赂，中饱私囊，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。有个外国人就曾揶揄说，有许许多多府台、道台以及诸如此类的官员栖息在中国海军的索具上[11]。此外，外国军火商为了达到推销商品的目的，大肆行贿，和李鸿章的“部属及翻译结交朋友，他们贿赂李的幕客和门房。他们拜会李的厨师，奉承他的理发匠。他们寻求领事甚或外交官们的援助。他们花了钱。有时是斯文地送些贵重的礼品；有时是更直接、更粗鲁地进行贿赂”[12]。如此购买军火，质量必然堪忧。英国《泰晤士报》就曾披露：“旅顺、威海既造炮台，其安置于台上之炮，竟有不堪一放者，其经售炮械之人，固俨然显官也。只知七折八扣，售者又因以为利。假如一炮也，报销千金，经手者侵蚀二三百金，售主则以但值五六百金之炮应命。”[13]不仅所购之炮“不堪一放”，所购炮弹质量亦很低劣，许多炮弹是“实着泥沙”或“煤灰”的[14]。更有甚者，“所领子药，多不合式，亦不切备。”[15]由于“所领子药，多不合式”，炮弹直径过大，不得不使用锉刀锉小后才能使用，其结果自然是大大降低了发射速度，直接降低了北洋舰队的战斗力；由于炮弹“实着泥沙”或“煤灰”或“不过引”，结果出现了弹中敌船而不能裂，或弹中敌舰而不爆炸的现象。在黄海海战中，日舰浪速被击破水线进水，比睿、赤城、西京丸及其旗舰松岛等都中弹甚多，可这些日舰却一艘也未被炸沉。可见，低劣的弹药质量极大地影响了此次战役的战果。若非如此，则黄海海战的结局很可能会全然改观。此外，各级军官克扣军饷和吃空额之事，亦是普遍存在之现象。当时就有人指出：“吾闻军营积弊。凡统领以次各武员，向粮台关饷时，有明系十成。而仅发八九成，甚至六七成者，及取阅其领状，则居然十足也。”[16]军官克扣军饷，官兵关系自然紧张，临阵亦不能得兵士死力。
三、生活腐化
中华书局1993 年出版的《清末海军见闻录》载，北洋舰队“海军军官生活大都奢侈浮华，嫖赌是平常事。刘公岛上赌馆、烟馆林立，妓院有七十多家”。从各国海军史来看，嫖妓现象都比较普遍，这是一个共性的“难题”，但如北洋官兵规模的，还是少见的。提督丁汝昌“自蓄家伶，费至三十万。犒犹万盏灯，一夕至八千金，将士和之”[17]，自蓄家伶演戏，生活骄奢淫逸。上有所好，下必甚焉。每当北洋封冻，海军例巡南洋时，官兵率淫赌于香港。这种现象甚至伴随着北洋海军的覆亡。1895 年2月，日本海军击沉来远、威远舰时，“来远舰管带丘宝仁、威远舰管带林颖启正在妓院嫖宿”[18]。
四、贪生怕死
北洋舰队是一支腐朽的舰队。舰队的一些将领，在战前就已暴露出胆小怕死的弱点。1894 年五六月间，中国舰只在朝鲜沿海，“船中将领到此，皆战栗惶恐，动辄泣下”[19]。丰岛海战中，运输舰操江被日舰秋津洲追上，管带王永发慌张失措，欲自杀，舰上虽装有五门火炮，却停航并悬白旗投降。黄海海战中，镇远舰管带林泰“隐身右舷挡炮铁牌之后，面白如纸，及日舰艇第二弹至，船身大震，人已不知所云，林匍匐而口求佛佑”[20]。而其他如管舵之人及另12 人则蜷伏于炮塔内避弹，严重阻碍了火炮的正常运转，“炮忽不灵，不能如连珠之相接”[20]。鱼雷艇官兵也是贪生如此。斐力曼特尔中将在评论此次海战时说：“清军打出23 枚（鱼雷），但目的与其说是为了击毁敌舰，不如说是为了躲避敌弹。”[21]整个战争期间，北洋舰队临阵逃脱的舰艇多达15 艘，其中包括济远舰、广甲舰、广乙舰和福龙、利顺、飞霆以及左一、二、三和右一、二、三等12 艘鱼雷艇。另有平远舰、广丙舰、镇南舰、镇中舰在黄海海战开始后，躲在大东沟战场外迟迟不加入战斗，大大削弱了舰队的战斗力。在困守刘公岛的最后阶段，北洋海军更是毫无斗志，众多官兵多次聚集码头哀求生路。为了给投降自保加上更大的砝码，尚存的镇远、济远、平远、广丙四艘军舰没有遵照朝廷命令毁掉，而是全部资敌。浸透了北洋海军整个肌体的腐败最终导致了北洋舰队的覆灭，给当时的中国造成了很大的危害，更给后人敲响了警钟，引起了人们广泛而深刻的反思。
参考文献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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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20]中日战争（第一册）[M].人民出版社，2000：172.
[21]中日战争（第二册）[M].人民出版社，2000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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